静默渊朔☆

“爹，你要带我去哪里？”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，他还是孩童模样，抱着娘亲离家前给他缝的那个布老虎，爹扯着他走的很快，他只能费劲追上去，自从娘走后，爹就变得很奇怪，每日只是喝酒，邻居说，娘是外面有了人把爹抛弃了，自己也不是爹亲生的孩子，那个时候他没有姓氏，没有名字，爹在喝醉的时候，总叫着他娘亲的小名，索性就直接管他叫做凉。

他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头发，虽然她娘有一半是西域血统，但是他却有双不同颜色的双瞳，爹走的很快很快，突然他停了下来，是卖糖葫芦的，他爹有几分深意的回头看了看他，松开他的手，走到商贩面前，红色的山楂果沾着糖浆，爹蹲下来把糖葫芦递给他，凉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，甜丝丝的糖，他有些不舍得，扯着爹的手，一小口一小口尝着甜甜的味道，原来爹是带自己出来买东西。

抱住布老虎，随着爹的脚步，到了一个门楼前，爹停下了脚步，凉没来过这种地方，装扮的富丽堂皇的，凉看着爹带着他走了进去“不过是杂种。”他听见爹的声音，很小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，然后爹握紧拳头，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。

“人带来了？”凉缩在父亲身后，堂上坐着一个富态的老爷，悠哉悠哉喝着茶，他被爹狠狠扯了一下，一个不稳趴在地上，好疼啊，糖葫芦掉到了地上，粘上了灰尘，他捡起来，好好的擦了擦，父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，似乎是有几分不舍，但是这份不舍稍纵即逝，换上了深深的厌恶“金发的，还是挺对我胃口的。”那个男人对身后的人示意。

管家吹了个口哨，两个大汉走了进来，有几分蛮横的把凉提了起来，陆凉夜吓得大哭“爹！”

父亲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金子，然后对自己的哭喊充耳不闻，转头离开，年幼的凉哪里能反抗过两个大汉，富商走了过来，抬起他的头“这个小崽子还是很好看的。”

他咬了富商，所以他被理所当然的暴打，他浑身疼的厉害，当他意识有几分模糊的时候，管家提起他的头“你一个小杂种，你爹已经把你卖了。”然后他命人松开凉“真是跟你娘一样，骨子里一定是骚的厉害，给他吃那个东西，然后抬去西厢房。”

布老虎上沾着凉的血，没有吃完的糖葫芦也沾上了灰尘。

“陆爷！”陆凉夜猛地惊醒，女人的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，周围不同于梦境那种窒息，他按住额头，那种惊恐让他还有几分心悸“陆爷，你做噩梦了吗？”整个人贴进陆凉夜，馨香本来是陆凉夜最爱的香气，但是现在却有些恶心，他躲开了一点。

‘我没事。”陆凉夜推开女人，然后翻身下了床“你休息吧。”他穿上衣服，把一枚金锭放在桌子上。

陆凉夜是个怪人，这是花街人尽皆知的事情，但是却不说破的秘密。他会包自己喜欢的姑娘但事实上除了晚上陪睡，就是单纯的睡觉，并不会去做些什么，伺候的好了，还有大笔的银子进账，陆凉夜选女人的方式也有几分特别，会让姑娘给出一些血液。

冷风让陆凉夜清醒了几分，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，突然飘来的血腥味儿让他有了几分警觉，他戒备起来，缓慢的靠近，这个血的味道夹杂着一股让他有些奇怪的感觉，唐冷擦去脸上的血迹。

“唐……无忧……？”唐冷抬起头，陆凉夜靠在一旁的墙壁上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“又见面了。”唐冷没有理他，收了千机匣，准备离开，却被陆凉夜挡了下来“唐兄，夜露深重，是否赏脸陪我喝一杯呢？”

唐冷并没有心情与他玩笑，但是陆凉夜似乎态度十分坚决，他看着自己“我更愿意拿着你人头的赏钱去换酒喝。”唐冷皱眉，陆凉夜也不生气，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“这是什么？”酒囊扔到唐冷手里。

“上品女儿红。”陆凉夜唇角上扬，拿起另一个酒囊灌了一口“唐兄如此勤勉，这单子最近也是接的不少，连我想要单子还是只能去接熟客的。”

唐冷皱眉，喝了一口酒，暖意瞬间充满全身，然后把酒囊把陆凉夜怀里一扔“多谢。”陆凉夜笑了，突然出手，唐冷右手挡住陆凉夜的弯刀，却不料脸上面具被扯掉“你？！！！”

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。”陆凉夜推开唐冷放在自己喉间的千机匣“别动怒，我只是好奇而已，这独当一面之下是怎么样的容颜。”唐冷拿回面具，陆凉夜收回弯刀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他冲唐冷挥挥手，一个暗沉弥散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唐甜甜最近的哮症明显复发次数少多了，唐冷把妹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，有些起色就是好事，他吹灭了灯，悄悄的把门关上，接单虽然来钱很快，但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，唐门内部制式森严自己这样的行为到底是犯了忌讳的，唐冷躺到床上，翻来覆去，但是唐甜甜的病不得不让他继续铤而走险。

“陆凉夜，是谁给你取得名字？”曲泽悦用手指沾着药酒替陆凉夜擦着身上的伤口“不过，凉夜，你这么一直拒绝人家，人家可是很伤心的。”他手掌贴在陆凉夜的后心口。

“陆是随了教主的中原姓氏，至于名字。”陆凉夜侧过头，闭着眼睛“我以前不识的中原的字，不过是看到这两个字抄了下来，后来就叫了起来。”他享受着曲泽悦的按摩“你跟着我那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。”他微微睁开眼睛“利益互换而已。”

“说的那么直白，人家可是会伤心的。”曲泽悦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神色，反之有些戏谑味道“毕竟我这个修习补天诀的人，想要做些什么还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
“各取所需。”陆凉夜舒展身体，只有这样的交易才是永恒不变的利益往来，才让陆凉夜有几分心安。

凉蜷缩起身体，这里又黑又冷，门突然被推开了，是那个管家，他背着光看不到脸上表情，突然的光亮让凉不适的闭上了眼睛。

“太脏了，带他洗洗，洗的干净点。”管家错开身体，两个老妇端着盆子走进来，一天没吃东西的凉，被饿的昏呼呼的，老妇手脚麻利，很快就把凉脱了衣服，推进盆里，手法并不轻柔，晃来晃去，让他胸口有几分闷疼。

“小心点，老爷可是很满意这个孩子。”管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“这种西夷子模样就是俊俏。”

饥饿，害怕，多种情绪夹在一起，凉看着桌角被点燃的那个烛台，忽明忽暗的，他是被他爹卖了吧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？爹不再要自己？娘当时把自己扔下，再也没回来，如今，爹也不要自己了？

洗净了身子，凉被老妇穿上艳色的褂子，管家走了过来，捏住他的脸“如此都这么好看，等长大要成什么样呢？果真好货色。”

他挥挥手，让老妇下去，管家端来一碗药水，强迫凉抬起头，粗暴的给他灌了下去，药一入口，就开始起了特别的反应，身上不停地痒着，仿佛从骨髓中透出的痛痒。

“以后每次给他早晚服用。”管家叫来一个仆从“如果他要抓痒，就将他捆起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管家推开房门，走之前似乎是有些若有所思的，有些深深的看了一眼凉“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孩子，看你卖身契上的生辰八字，亥时出生，就叫凉夜吧！”然后摇了摇头，走了出去“生下来就是一种罪孽吧！”

“哥哥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。”唐甜甜撑着下巴看着正在修着机关翼的唐冷“晚上也见不到人，哥哥，你别太忙碌了，小心身体啊！”

“哥没事，甜甜最近好点了吗？”唐冷喝了一口水，继续给机关翼做着维护“给我加点热的。”唐甜甜端来水替唐冷添上，然后拿出布巾替他擦擦脸上的汗水“甜甜越来越贴心了，回来甜甜有了心上人，会不会不要哥哥啊？”

“哥哥，你胡说什么？”唐甜甜有些不满的嘟着嘴，然后扭头抱起机关小猪把玩着“倒是哥哥，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温柔娴静的嫂子呢？”

唐冷微笑的用干净的手揉揉唐甜甜的头“甜甜已经这么高了啊，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。”

突然想起一些旧事，娘弥留的时候，那种不甘心，那种不忍心，无法让自己跟甜甜认祖归宗，是娘一生憾事，娘的坟只能孤零零在蜀中之地，他唐冷清醒知道，这种世家必不可能承认自己这样身份的，可惜了甜甜，自己难一点没关系，只要甜甜能过的开心过的好就好了。

“这是这次寄过来的委托。”常久把一张字条推到桌子中间，他看着面前的唐冷“我常久在唐门这么多年，并没有听闻过你说的这位内门弟子，要说在外滞留不归的倒也有几个，但是却没有你说的这种特征。”

唐冷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，然后将纸条燃烧殆尽“谢谢常先生了。”他拿起千机匣出了门，唐门内门关系错综复杂，想要找个人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，唐门中人擅长隐藏自己，想要查到，还需要耐心，唐冷呼出一口气，可是找到，又要如何做呢？

身形隐与黑暗，这次的委托倒也算是容易，唐冷掩藏着自己的气息，观察着房屋周围的动静，忽的火焰由屋内升腾起来，从正门缓慢走出一个人影，他的步履蹒跚，然后突然跪倒，倒在了地上，唐冷有几分谨慎的摸了过去，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火焰烧毁的焦糊味充斥在空气中，唐冷走了上前，发现倒在地上竟然是陆凉夜，浓烈的血腥味儿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，如今的他看起来十分狼狈，唐冷蹲下身子，伸手探向他的鼻息，还有微弱的鼻息，狰狞的刀伤横贯他的后背，几乎将他劈成两半。

唐冷伸手撕开他后背的衣服，将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，然后把他扶了起来，本来杀了他便有黄金万两，唐冷叹了口气，这种趁人之危，他着实做不出来，陆凉夜伤得太重，唐冷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，叹了口气，将陆凉夜背到了背上。

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这个人，唐冷自己也说不明白，陆凉夜微微睁开眼睛，他没有杀自己？失血太多，只能无力的靠在唐冷的后背上，明明他们只见过两面，他为什么要救自己，这个人果然是有趣，眼皮越来越沉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。

“儿啊，听娘说，只有利益搭建的关系才是最牢不可破的。”

陆凉夜是被食物的香味扰醒的，他是趴在床上的，身上的伤口还带着钻心的疼痛，但是他也明白，自己又没死掉，到底是贱命，阎王都懒得收自己。

“醒了，就吃点东西吧！”陆凉夜看向声源处，男人取下了面具，脱去他第一眼看到他的高阶弟子的衣服，单单穿着最最低阶的唐门入门套，他似乎是在做些什么，看到自己的动静，放下了手里的活计，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碗东西走了过来。

“哦，是美人儿你啊。”陆凉夜露出一个笑脸，却不料扯动伤口，又重新趴回到床铺上。

唐冷不在多言，替陆凉夜查看身上的伤口，随后将碗递到他手中，就起身回到了自己位置，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。

“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？”陆凉夜也没玩笑，有几分吃力的吃着碗里的东西“还有你为什么救我，当时杀了我，就是万金，做着买卖的哪里会有人放掉着到嘴的肥肉。”

唐冷只是仔细的维修着千机匣，不作答也不有其他反应，陆凉夜自讨个没取也没再去说些什么，说起来以前受伤都是自己处理，第一次被人救了还有几分新鲜，这个男人倒是让自己有几分兴趣。